1920年趙世炎赴法勤工儉學前在上海留影
　　1927年7月2日，風雨交加的黃昏，國民黨警探根據(jù)叛徒口供包圍了上海北四川路志安坊190號中共江蘇省委代理書記趙世炎的住所。此時趙世炎外出未歸，敵人就守候在他家中。他的妻子夏之栩和岳母夏娘娘焦急萬分，當夏娘娘從窗口看到朝家走來的趙世炎時，不顧敵人阻攔推下窗臺上的花盆?？上Ш魢[的風雨聲淹沒了花盆落地的聲音，趙世炎竟未察覺，一進家門即遭逮捕。19日，這位“上海無產(chǎn)階級真實的領袖”在楓林橋畔英勇就義。


　　趙世炎的上海舊居，今多倫路189號
　　不奮斗何以為人
　　“上海工人志氣豪，沖鋒陷陣涌如潮。三次起義君前導，爭得紅旗滬上飄。”“龍華授首見丹心，浩氣長虹爍古今。千樹桃花凝赤血，工人萬代仰施英?！?這是老一輩無產(chǎn)階級革命家吳玉章緬懷趙世炎的詩篇，可謂情真意切?！笆┯ⅰ笔勤w世炎在上海從事革命斗爭時用過的化名。
　　趙世炎是我黨早期杰出的無產(chǎn)階級革命家、著名的工人運動領袖。 他短暫的一生，留下了豐富燦爛的革命事跡和令人回味的紅色故事，展示了高尚的精神風范和鮮明的政治品格。
　　趙世炎出生在四川省酉陽縣（今屬重慶市）龍?zhí)舵?zhèn)上一個大戶人家，他家住的是高屋大院，鎮(zhèn)上有專門碼頭。趙家有九個兒女，趙世炎排行老八。
　　酉陽地處湘鄂渝黔四省接壤部，地處武陵山區(qū)腹地，素有“渝東南門戶、湘黔咽喉”之稱。歷來既是土匪窩子，也是革命者的產(chǎn)地。二哥趙世玨是同盟會員，對少年趙世炎影響很大。趙世炎自幼酷愛讀書，常聽大人們講兩次“酉陽教案”的故事，革命火種自小播下，常用后人贊揚岳飛的詩句“上下三千年，古今第一人”激勵自己，以“生今之世，處此萬惡社會，不奮斗何以為人也”鞭策自己。
　　1912年秋，趙世炎入讀龍?zhí)舵?zhèn)高級小學，地理老師是同盟會會員王勃山，他常常向學生們宣傳反帝、反封建思想。一次地理課上，王勃山講香港被割，九龍、澳門被強租，中國領土被列強瓜分，大好河山支離破碎，邊講邊哭，愛國主義情緒感染了一眾幼小的心靈，孩子們跟著痛哭。趙世炎則怒目切齒，默不作聲，課后他反復高唱岳飛《滿江紅》：“壯志饑餐胡虜肉，笑談渴飲匈奴血……”
　　少年趙世炎毅然剪掉頭上的長辮子，決心與舊世界徹底決裂。龍?zhí)舵?zhèn)高級小學許多小男孩也剪了長辮子，小姑娘扔掉裹腳布。對趙世炎離經(jīng)叛道之舉，母親陸碧蓮驚慌失措，父親趙從善卻手捻胡須微笑著直夸兒子有志氣。
　　他14歲時隨父兄來到北京，考入北京高等師范學校附屬中學，學業(yè)優(yōu)秀。在校期間，他積極投身新文化運動，勇敢地表達關心國家、關愛人民的思想觀點。在《說圖書館答友人問》中他提出了使國家強盛、社會事業(yè)發(fā)展的方法是對民眾“倡之教育，以進其智，興之法變，以進其德”，集聚“社會之力”的關鍵在于追求公益而非私益，頗有見地。
　　隨著蔡元培出長北京大學、陳獨秀受聘北大文科學長、《新青年》遷至北京，北京教育界氣象一新。趙世炎結識了李大釗，深受新思想的啟迪和教育。他在筆記中寫道：“李先生可算是我的導師，也是我的引路人?！?br>　　趙世炎積極參加五四運動，并被選舉為附屬中學學生會干事長，組織同學投入游行示威隊伍，經(jīng)受了革命的考驗和洗禮。五四運動后，又參加了李大釗等發(fā)起組織的“少年中國學會”，積極團結進步青年，宣傳進步思想。
　　“黃昏之賊”
　　1920年5月9日，趙世炎與湖南青年蕭三等120多名進步學生搭乘的法國阿芒貝尼克號輪駛出上海楊樹浦碼頭，毛澤東來碼頭為蕭三等送行。汽笛一聲，19歲的趙世炎踏上了尋求真理的勤工儉學之路。


　　1920年5月趙世炎等留法勤工儉學學生抵達馬賽時合影（資料照片）
　　在法期間，趙世炎一邊工作，一邊聯(lián)絡同學，每天在8小時高強度做工后還堅持學習3小時，每每趁著夕陽的余暉閱讀馬克思主義文獻，自稱“黃昏之賊”。他向同學們立下誓言：“我認的主義一定是不變了，并且很堅決地要為他宣傳奔走?！北磉_了堅定的馬克思主義信仰。
　　其實，早在離開上海之前趙世炎就與正在建黨的陳獨秀取得了聯(lián)系。1921年春，趙世炎接到陳獨秀關于建黨的來信，立即同張申府、周恩來等進行聯(lián)絡，成立了旅法中國共產(chǎn)黨早期組織。他成為中國共產(chǎn)黨黨員時年僅20歲，是中國共產(chǎn)黨當時最年輕的黨員之一。
　　黨史權威著作《中國共產(chǎn)黨歷史》記載：“旅法華人中的共產(chǎn)黨早期組織，主要是在留法勤工儉學人員中形成的，于1921年成立。發(fā)起人有張申府和趙世炎，成員有張申府、趙世炎、陳公培、劉清揚、周恩來等。”
　　該書還記載：旅法的共產(chǎn)黨組織成為聯(lián)系旅歐各國（旅法、旅德、旅比）革命者和進步學生的中心。1922年6月，中國共產(chǎn)黨旅歐支部召開成立大會，旅歐各國23名代表參會，趙世炎主持會議，決定成立“旅歐中國少年共產(chǎn)黨”，選出中央執(zhí)行委員會，21歲的趙世炎為書記，周恩來和陳延年為委員。這個安排足見趙世炎的黨內地位。
　　1922年秋，中共旅歐總支部成立，趙世炎被選為總支部委員和中共法國組書記，組織領導能力得到充分展現(xiàn)。蔡暢曾贊美道：“世炎和恩來全身都是聰明?！甭櫂s臻回憶說：“世炎同志的特點是聰明、活躍、很能接近群眾，我們都很崇拜他。在法國的時候，開大會總是選他作主席……”
　　年紀較輕的趙世炎成為核心人物其實不難理解。趙世炎幫助過很多同學，最具代表性的要數(shù)他幫助無政府主義信徒陳延年、陳喬年兄弟實現(xiàn)思想轉變。他敏銳覺察到二陳兄弟的思想變化，多次致信陳公培，委托他“與之問訊，且探其動靜”。在大家?guī)椭?，二陳兄弟轉而信仰馬克思主義。
　　趙世炎敢作敢當，總是沖在斗爭第一線。比如，北洋政府欲將中國印花稅和滇渝鐵路的修筑權出賣給法國換取借款，此事在旅法學生和華工中引起轟動。趙世炎挺身而出，聯(lián)合周恩來等成立拒款委員會，發(fā)布“拒款通告”和《拒款宣言》，呼吁各界人士一同抵制借款。最終成功粉碎了借款陰謀。
　　再如，當時李石曾、吳稚暉等假借安頓留法勤工儉學學生之名籌款興建“中法大學”，卻無故剝奪勤工儉學學生的入學權利，在學生中引發(fā)普遍的憤怒。趙世炎、蔡和森等發(fā)起領導了著名的“進占里大”行動，與吳稚暉等對峙談判，被強行押送至里昂附近的兵營拘禁，趙世炎機警逃脫，蔡和森卻被遣送回國。
　　奮斗“為人生第一要義”
　　受黨中央委派，1922年底趙世炎與陳延年、王若飛、鄭超麟等12人前往莫斯科東方大學學習。臨行前他們相約來到巴黎最高建筑埃菲爾鐵塔登高游覽。置身高塔，心系祖國，他寫下了炙熱的《遠望莫斯科》：“我們站在巴黎鐵塔頂上，高處不勝寒，一片茫蒼蒼”。 大家齊聲吶喊“共產(chǎn)主義萬壽無疆”。這是對黨堅貞不渝的誓言，也是對共產(chǎn)主義事業(yè)浪漫美好的愿望。
　　趙世炎赴莫斯科后，周恩來接替他擔任中共旅歐支部第二任書記。
　　趙世炎曾言：“‘奮斗’二字，愚常奉以為人生第一要義”“不奮斗，何以為人也”。這是趙世炎的崇高人生觀，而他的一生也從未離開過“奮斗”。
　　在蘇期間，趙世炎與政治引路人李大釗重逢。李大釗是奉派前來莫斯科出席共產(chǎn)國際五大的。經(jīng)李大釗提議，趙世炎1924年9月從蘇聯(lián)回到國內，被派赴北洋軍閥控制嚴密、環(huán)境險惡的北京擔任中共北方區(qū)委委員、地委委員長（1925年1月改稱書記），后任北方區(qū)委常委、宣傳部部長。


　　陳獨秀（左）和李大釗
　　在北方區(qū)委，趙世炎被譽為“能煽動，能工運”。他與區(qū)委常委兼組織部部長陳喬年共同協(xié)助李大釗領導北方八省區(qū)和東北地區(qū)黨的工作。他工作深入細致，很有魄力，經(jīng)常深入工廠宣傳馬克思主義，與工人談話，啟發(fā)工人階級覺悟，并先后在東城、西城等地建立工人俱樂部，組織工人學習文化、交流思想，進行馬克思主義宣傳。北方的工人運動很快恢復和發(fā)展起來。
　　李大釗稱贊身邊這位重要助手：“世炎腦子快，很多問題對我很有啟發(fā)?！?br>　　1926年春，奉系軍閥控制了京津一帶。趙世炎因長期出頭露面難以立足，被調任中共江浙區(qū)委組織部部長、上海總工會黨團書記，兼任江浙區(qū)委軍委書記。


　　1926年至1927年，我黨最早的黨校之一、中共上海區(qū)委黨校辦學點，趙世炎曾在此授課(海沙爾攝）
　　在上海，趙世炎大顯身手。 他先是和戰(zhàn)友們齊心協(xié)力，出色地指揮了“五卅”運動一周年游行示威，提高了工人階級的政治覺悟，后參與領導了上海工人持續(xù)3個多月的經(jīng)濟大罷工和上海工人三次武裝起義。
　　1927年3月，趙世炎與陳獨秀、周恩來等領導了著名的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，成為黨領導中心城市武裝起義的一次成功典范，沉重打擊了帝國主義和軍閥的反動統(tǒng)治。趙世炎稱之為“三月暴動”。他寫道：“三月暴動在世界革命史中的價值，是寫在十月革命后的一頁。三月暴動在中國革命史中的位置，是確定中國革命的性質，保障中國革命的勝利，劃分中國革命歷史的一頁新篇幅?！?br>

　　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（資料照片）
　　志士不辭犧牲
　　在秘密工作環(huán)境里，趙世炎總是把生的希望留給同志們，把危險留給自己。他精力旺盛，才華橫溢，開會時經(jīng)常用英、法、俄三種語言給外國朋友做翻譯，散會時總是率先離開說：“我先走，把泥巴帶走，免得麻煩你們。”“泥巴”是大家給反動政府暗探取的綽號。
　　“四一二”政變后上海陷入白色恐怖，黨組織遭受嚴重破壞。趙世炎臨危不懼，堅定地表示：“共產(chǎn)黨就是戰(zhàn)斗的黨，沒有戰(zhàn)斗就沒有了黨，黨存在一天就必須戰(zhàn)斗一天，不愿意參加斗爭，還算什么共產(chǎn)黨員！”


　　1926年趙世炎在中共上海區(qū)委
　　中共江蘇省委書記陳延年1927年6月26日因叛徒出賣被捕，29日夜遭殘忍殺害。28日，與陳延年一同在上海并肩戰(zhàn)斗的趙世炎臨危受命，接任江蘇省委代理書記。僅過4天，7月2日下午，因叛徒出賣，敵探包圍了北四川路志安坊190號趙世炎的住所，7月19日他英勇犧牲。
　　趙世炎最后的表現(xiàn)異常壯烈。在上海楓林橋看守所，趙世炎受盡酷刑仍堅貞不屈。他鼓舞同志們“不要害怕，越怕越?jīng)]有希望”“革命就是要流血的，要改造社會就必須付出代價”。他在遺書中留下“志士不辭犧牲，革命種子已經(jīng)布滿大江南北，一定會成長茁壯起來。共產(chǎn)黨最后必將取得勝利……”
　　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與陳延年何其相似。走向刑場的路上，趙世炎一路高呼“共產(chǎn)主義萬歲！”“打倒新軍閥蔣介石！”“工農(nóng)兵聯(lián)合起來！”劊子手見他鎮(zhèn)定自若、神采奕奕，聽到他英勇的口號，不禁為之戰(zhàn)栗，狂叫“砍，拿刀砍”。英雄之死總是相似的，兩任江蘇省委書記不僅在同一崗位被捕，在同一個地方犧牲，而且犧牲的情景也極為相似。
　　永遠的懷念
　　連失兩位青年才俊，中共中央機關報《布爾什維克》發(fā)表《悼趙世炎、陳延年及其他死于國民黨劊子手的同志》的悼詞，寫道：憤然趙世炎和陳延年的犧牲，“是中國革命最大的損失之一”，使“中國無產(chǎn)階級從此失去了兩個勇敢有力的領袖”和“忠實而努力的戰(zhàn)士”。稱頌“趙世炎是上海無產(chǎn)階級真實的首領”“是上海工人三次暴動的指導者”“是上海總工會和糾察隊的靈魂”。
　　趙世炎不怕犧牲的精神受到黨內一致好評。老戰(zhàn)友鄧穎超深情回憶：“他那對黨對共產(chǎn)主義事業(yè)的無限忠誠，他那認真負責細致不茍的工作作風，他那既嚴肅又和藹可親的平易近人的態(tài)度，他那頑強的斗志和英勇犧牲的氣概，表現(xiàn)了共產(chǎn)黨員高尚的品質?！?br>　　四川同鄉(xiāng)和旅歐同學聶榮臻稱贊趙世炎“對黨、對事業(yè)無限忠誠，工作中深入群眾，生活上艱苦樸素，對敵斗爭奮不顧身，對同志堅持原則而又熱情可親，世炎同志是一個高尚的共產(chǎn)主義者”。
　　如今，趙世炎故居及烈士陳列館位于酉陽縣龍?zhí)舵?zhèn)，是全國愛國主義教育示范基地。鄧小平1982年親筆為故居題寫“趙世炎同志故居”的門匾。
　　2001年4月13日，中共中央隆重紀念趙世炎誕辰100周年，緬懷他的光輝業(yè)績，繼承和發(fā)揚他的崇高精神與革命風范。


　　2001年趙世炎誕辰100周年紀念郵票
　　2009年，趙世炎與陳延年等一起，被中共中央宣傳部、中組部等11個部門評為“100位為新中國成立作出突出貢獻的英雄模范人物”。
　　解放日報·上觀新聞原創(chuàng)稿件，未經(jīng)允許嚴禁轉載
　　作者：徐光壽 文字編輯：許云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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